湘子

土人一个

[网王/柳切]善恶的彼岸 · 03 · 出东京

作为一名持证上岗两千余年的天使,柳莲二推算,有90%的可能,地狱要完蛋了。


*怠工天使×见习恶魔

部分设定来自《好兆头》


[03]出东京


再次见到幸村之前,切原有些紧张。时值盛夏,摩天大楼的玻璃外墙反射着刺目的光线,远处四车道柏油马路上腾升起缕缕白烟,空气噼啪作响,仿佛行人蒸发后的遗迹。与其在这种天出门,切原心想,还不如向恶魔奉送自己的灵魂。

然而秋叶原标志性的Animate大楼依然人潮汹涌。连通一二楼的超长扶梯如同史前巨型鸭嘴兽的舌头,吞吐着无数游客、代购、少女与死宅。真不知道那些亚克力板板有什么可喜欢的。切原深吸一口气,从两排游戏卡带间穿过,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直梯升到顶层,乘客全部走空,门在眼前缓缓合上,他定了定神,把按钮从七按到一,然后狂敲三下六,一段仿佛灵魂出窍(字面意思)的下坠后,电梯停住了。


地下六百六十六层,魔鬼的数字,地狱总部的东京分入口。你永远不能在Animate大楼的规划图上找到这层,但它的确在这里。就像你永远不能从琳琅满目的周边商品中嗅出邪恶的气息,但它们千真万确是地狱的发明。(金约柜、都灵裹尸布、圣杯之类的东西肯定不能算入其中)财务部的乾贞治表示这是他做过最有趣的项目,天堂的笨蛋永远搞不清受注、抽赏、抱盒、再贩的区别,而他的下一步计划是把乾汁加进最近出荷的庭球王子主题饮料中——当然,这个计划刚提出就被否决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跑业务的基本在出外勤,搞行政的也不来上班——因为天气太热,大楼限电,他们宁可去南半球办公,顺便观察帝企鹅的行为方式,偶尔还能产出一些学术报告或纪录电影,我方派往天堂的间谍柳生比吕士就热衷此道。

当然,限电也只是借口。归根结底,是因为掌管地狱的幸村精市不喜欢看到他手下那群员工。闹作一团的样子实在太吵,不符合他听惯勃拉姆斯的胃口;井然有序的样子又太恶心,像是每月例行上交工作报告的天堂。权衡一番,干脆眼不见为净,反正这群人也散漫惯了,假装到岗并不能让世界变得更糟糕。


三条路从脚下延申,切原闭上眼睛,随便选了一条往前走。总部的建筑结构由特聘设计师许斐刚操刀,设计得好不好切原不知道,反正挺难走的。因为那些墙壁会自行组合,道路会自行交叉,最终分出新的房间。打开门,后面什么都有,据说还有机会见到设计师本人的彩虹雕像,边上落满了大大小小的彩虹石头,会唱歌的那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为性少数群体发声。

他迷路过不止一回,甚至误入过东京某所国中的网球场,破坏了人家的训练赛,脚底抹油开溜时,还被一个面色铁青的警察当作逃课少年,抓起来教育了三小时。切原边写检讨书,边拿余光偷瞄警察的工牌——真田弦一郎,记住了,他想,我总有一天要击败你。


“看什么?!”结果就被吼了。


既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凭借理性找到正确的道路,那么把问题反过来,抛弃理性就可以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到达幸村前辈的办公室。领悟这个终极哲理后,切原再也没有在这幢“会呼吸的建筑”中迷路过。


此刻,他正坐在幸村对面。身为地狱名义和实际上的最高领袖,几千年前(具体是几千年,切原说不上来,他历史一向学得不好)被上帝从伊甸园赶出去的叛逆者,幸村看起来和街道上匆匆路过的普通人没有区别——除了比普通人更帅一点。这很正常,因为根据《以西结书》的记载,在堕落之前,这位在上帝宝座前掌管赞美的天使长“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

“最近怎么样?”也比普通人更危险一点。


切原的喉结滚动一下:“挺好的。”


“挺好?”幸村的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


“啊不,”切原揉揉后脑勺,“是很糟糕。”


对于一名刚刚踏入人类社会的见习恶魔来说,摆在眼前的问题不是伪造假身份,或寻找谋生手段,或“做出一番事业”。这些都很好解决,就算不解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在地狱接受培训时,《如何融入人类社会》的任课教师入江奏多,就曾花了十五年时间假扮失业演员,得到的结果颇为真实可信。

最难解决的其实是语言问题,此论题的权威论著同样来自入江,他的《人类语言学概论》再版过三次,切原也翻开过三次,可惜每次都只读到《前言》为止。这无疑是明智之举。因为陷入昏睡的切原已在无意中领会了人类语言烦冗嘈杂无意义的本质。按照腰封引用的著名剧作家、暴发户、同性恋者莎士比亚的论调:人生如梦,我们渺小的一生,都在睡眠之中。


那本书的开头是这么说的:


【或许你常常在地狱的酒吧里听到这样的抱怨,“我不知道人类为啥那么喜欢不停表述和重复最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天气可真好’,‘你个子真高’‘我没办法理解这件事’”,一种可能的回答是,“要是人类停止锻炼嘴唇的话,他们的嘴巴或许会自动封起来”,还有一种回答是“要是人类停止锻炼嘴唇的话,他们的大脑就会开始工作”,后者比前者更恐怖。】

【开玩笑的。因为上述段落并不是本书的开头,它只是笔者从畅销书《银河系搭车客指南》中随便摘录的段落,冒着增加重复率的风险。】

【别问为什么,记住,在人类社会生存的首要法则是:多听、多看、装傻、别问为什么。】


关于人类语言的精妙幽微,入江举过许多同样精妙幽微的例子,它们归属不同的分类,譬如言在意外、言不尽意、含沙射影、阴阳怪气。“好吧”这个简单的条目能够衍生出三十多种解释,根据对话双方的年龄、性别、种族、阶级以及对话的时间、地点、场合有所不同。切原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好吧”含有骂人的意思,直到某天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遥遥看见餐桌前边看电影边享受周末的合租室友柳莲二接通了手机,大段沉默过后,对着上司说了一句,好吧。


这个依靠大量“好吧”“收到”“没问题”构筑起来的语言体系似乎介于天堂与地狱之间。对于天堂来说,“好”或者“美妙”是最高标准;对于地狱来说,“坏”和“糟糕”才是值得追求的东西。天堂欣赏整齐有序,因此他们创作了《音乐之声》(并且也只有《音乐之声》);地狱向往混乱激情,因此他们拥有爵士、摇滚、说唱,以及贝多芬、瓦格纳和勃拉姆斯(和他们的作品版权)。

然而人类社会不一样。人类什么都喜欢,他们会把蔬菜和肉一起煮,并且管那玩意儿叫火锅;他们会真诚地朗诵切原看不懂的十四行诗,什么“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天”——不知道四十度的夏天究竟有什么意思;他们也会对着一张颠倒又镜像的高糊长图露出狂喜的微笑,嘴里念叨着“这也太糟糕了”并且还想看下一张。


言归正传。在这样的地方呆上三个月,任何心智不坚定、知识不过关的恶魔都会陷入迷茫之中,丧失理想信念,变成家门口麦当劳和游戏厅的忠实客户——很难想象如此适合地狱口味的东西居然是人类社会的专属发明。切原显然也是其中一员,初次回到地狱述职,他便弄混了“好”与“糟糕”的边界,不小心把人类社会的评价标准搬了过来。


“文化冲击而已,别紧张。你迟到了,我也没计较,不是吗?”幸村淡淡地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满脸温和可亲的笑容,让切原血液结冰,脊背上的皮肤想要爬上后颈,再从头顶整个脱落,“这三个月有什么收获?”


——作者的话——


地狱笑话:地狱总部的路线图是许斐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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