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子

土人一个

[网王/仁王BG/长篇]古典浪漫 • 119 • 在等风(正文完结)

本章摘要:“勇敢本身并没有什么作用,它也不是胜利的代称。我只是……想要做回我自己。”


*系统文,轻微游戏设定。

*永远立海人,仁王BG,幸村出没。为两位帅哥尖叫一万年。

*非典型女主角(字面意义)。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您的愿望呼唤着命运,而并非命运选择了您。”

*“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不断地和别人比较,不断地在超过别人之中获得快感。可是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你会走上一条无人知晓的道路。没有人能够给你参照,甚至可能这条路本身就背离了传统意义上的‘成功’。……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文如其名,2021年的网王同人,古典浪漫,时代的眼泪。


————正文————


[119] 在等风


“你真聪明,用退出竞选相逼。”走进那间飘散着佛手柑香气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了。早川抬起头,只见宫崎看着她,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也算是一种极端拉票策略。”

“是您让我发言的。”她往沙发上一坐,“您得对这件事情负责。”


宫崎假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揶揄,拿着一杯白开水,在她身边坐下。早川正想说一杯水也收买不了我,却见他端起杯子来,自己喝了一口。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他缓声道,“你要让别人对你又爱又怕,又亲又敬。学生会里,没有谁是问心无愧的。这样做只会让人怕你,把大家推往相反的方向,到时候想要获得支持,很难。”


早川看他一眼,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沙发像跷跷板一样,陷下去,又弹起来。她背对宫崎,问道:“那学长的意思是?”

“应该重新和大家搞好关系,尤其是原先和小林走得近的几个部门。证据最好捏在手上,稍微威胁一下,不到山穷水尽,不要放出来。闹上台面了也不好看。会议室的墙透风,谁都吃不消再上一次BBS热门。”


她端着热水站起来,靠在办公桌边,喝了一口:“为什么突然开始提点我?”

“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根本分歧,先前的不愉快只是误会。”视线中的水雾散尽,宫崎笑了,迎着光,他的每一寸表情都清晰可辨。


“坦白说,小林是不可能参加竞选了,高二学生里也没有别的竞争者。你胜算很大,只可惜难过学校那关。他们会审核候选人的综合素质,先前的舆论风波对你很不利。在这一点上,森永也没办法帮你。”


“那怎么办?”

宫崎上半身微微前倾,手肘搭在膝盖上,下巴则靠在手上:“我可以帮你。”


她扫了眼他桌上的东西:“怎么帮?”

他下巴放稳,不动了。只是抬起头来看她。宫崎长像普通,却有种仔细修饰的精心。那精心也不是朝着精致去的,而是给人一种郑重的感觉。让人不自知的,就会和他交心。


“学长不用帮了。”早川掏出口袋里早已准备好的退部申请,展开,压平,放在他桌面上,“我说的不参与竞选,是认真的。”


*


系统准备的列车直接把她们送回了神奈川。一下车,正是大清早,手机和背包都在身上,她和仁王也没有快进到白发苍苍。仁王嘴里说着“好遗憾不能拿养老金了明天还要回山上特训”,一面问她要去哪里。早川尚未从刚才的含情脉脉中回过神来,看他迅速恢复到那副插科打诨吊儿郎当的状态,顿时有些生气。


“你不开心?”仁王念叨完了,才注意到她紧皱的眉头。

“你废话太多了。”她白了他一眼,“闭嘴。”


她经历了漫长的旅程,重新踏上陆地,感觉体力和精神都已透支。便利店的音乐叮叮咚咚的,她手里捏着半个包子,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一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不料却被人用力拍了肩膀。她挥手挡开,说仁王你干嘛,却见仁王一脸无辜,回过头,这才看到森永站在那里。


森永说我正好有事找你。这感觉就像放假最后一天被抓去上班,心情是诚惶诚恐。森永望向仁王的眼神带着一丝迟疑,早川咽下嘴里的包子,说我和你去外面说。


“你姐姐是早川明理?”便利店外的长椅上,森永开门见山。

早川点点头,又听她问:“你对她了解多少?”


“挺多的。”这一回,早川的回答很有底气,“学姐认识她?”

森永沉默片刻。早川正想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认识姐姐,就听她说:“你姐姐收到过一封信,署名是煮鹤。我就是那个写信的人。”


早川一惊,条件反射是不可能,森永怎么看都不像受害者。然而森永却顺着沉重的尾音解释下去。她说她高一时懵懂无知,学生会主席光环加身,一副经验丰富、深情款款的样子,自己很容易便着了他的道儿。她穿着校服裙从楼梯间走过,他看见了,说裙子及膝,显得腿短;她隔天偷偷改好,裁掉三厘米,却被他一顿讽刺,说不知道要给谁看。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成绩下滑是笨,用功读书是傻,努力工作是白费功夫,浑水摸鱼是给他丢脸。她心中委屈,打电话给他,声音里有哭腔,他心情好的时候,会丢下手头工作跑来安慰;心情不好的时候,完全假装没听见,还问她,你觉得我很闲?


第一次吻他的时候,他显得很惊喜,然而没多久,就劝她出去过夜,说当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真的是下定决心,却在他洗澡时瞥见手机信息,不知道是谁发的,语气十分亲昵。她心中生疑,说什么也要回家,他百般挽留,她只好说自己来了例假。他不相信,那瞬间,她竟无师自通了他的手段,说要不你自己看,又说,不给你看了,你不相信就是不爱我。


“我现在能讲出来了,当时真的说不出口,他对我做的事情,我当时的姿态,想想都会觉得很恐怖。”

后来她鼓起勇气跟踪过他一段时间。他呢,自恃年长,根本没想着防范。她这才知道他同时和好几个女生交往,而且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手段。这些女生大多是学生会和风纪委成员,一年级居多,常常以恋人之名替他做事。


“我们没打算把事情闹大。都是高中生,还有三年书要读,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了。在这群人里,只有我和主席相处时间最久,还差一点有了亲密接触。表面上,他仍然对我很关照,嘘寒问暖的。我心里很抵触,抵触他,也抵触自己。不想去学校,家里人很担心,给办了休学。休学之前,我想送他一份告别礼,就给你姐姐寄去了那封信。我听说,在学生会,她是最能和主席分庭抗礼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那封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森永成天呆在家里,晚上睡不着,打开手机,社交主页仍然很热闹。主席又在发推特了,今天和谁见了面,昨天做了什么工作,某某活动在即,还要多多努力。她跑到卫生间,一阵干呕,又吐不出来。

早川学姐就是那时候来找她的。披着一身清水般的月色,霜露溶溶,打湿了衣角。见面第一句话是我带了你喜欢的甜点来。好像拉家常。


“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之前开会的时候,见你和朋友分享过。又问她从哪里得知了我的信息,毕竟信件是匿名的。她说,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观察一下各部门的到岗情况,回头再和名单信息对照一下,就能发现。不用惊动别人。”


森永大口大口吃蛋糕。她原本很在乎身材,现在也没那么在乎了。早川学姐陪她聊了一会儿天就走了,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等到一周过去,她先憋不住了,问,您找我,是有事情想问吧?

其实不问也可以的。就陪陪你。学姐说,这种事情,总得你先开口,我才能继续。


“其实让我最难过的,是她听完我和主席之间的事情,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到现在都觉得,在一起时候的心动和快乐是真的。”

学姐说,就算后来得知他只是在欺骗你,你们之间有着很明显的不对等关系,曾经的心情也没办法一笔勾销。一面不忍否定,一面又痛恨优柔寡断的自己。


“我问她,会被欺骗,是因为我爱慕虚荣吗?”

“她说不是。她还说,没关系的,会过去的。”


听见这句话,森永才交出了自己收集的证据。先前她也在犹豫,担心学姐翻脸不认人,曝出有关她的信息。可那一刻,她却突然认定,对方是理解自己的。

“这些证据并没有被使用,因为学姐出了车祸。学校禁止大家在网上讨论这件事,等我听见消息,已经是春天了。”


春草年年绿,暖阳照着,生出雾沌沌的烟。她站在主干道旁,听过路的二年级学生聊起上届学生会主席错失保送机会的八卦,自觉无话可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加入学生会,改头换面或者蓄意报复,或者二者兼而有之。她给自己订过目标,做了详细计划,要当上主席,把学生会搅得天翻地覆。输给宫崎后,依然不改其志,继续留在赛场,能不能拿到保送名额倒是其次,只为给他找点气受。


早川感觉胃里刚咽下去的包子正在剧烈地翻腾。她还记得自己对森永的初印象是蛇蝎美人,大家背地里都是这么叫的,说她雷厉风行,性格霸道,控制欲强,擅长翻脸不认人。认识大半年来,她们的相处还算融洽。她突然向小林发难,森永尽管不悦,也没有多做责怪。后来热搜事发,还在宫崎面前为她说过话。

这种陈年旧事,说什么都不妥当。焚琴煮鹤,初次听说这个化名时,她还在心里感叹写信人有文采。如今写信人正坐在她身边,她却一句话都接不上来了。


最终只是问:“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一直没把你和学姐联系起来。直到查秘书部账目的时候,一时兴起,搜索过你的资料。”森永低低笑了一声,“我一直挺放心你的,排球部的事情出来后,才有点忌惮。宫崎很在意你,莫名其妙的,我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往来。”


“我和他?”早川挑高了眉。

“别惊讶嘛,经历所致,比较谨慎。”森永摆摆手,“你可以理解为,我担心暗地里帮他做事,演双簧,他先把我踢下水,再把你拉上来。也可以理解为,我担心你和我一样,被利用了还蒙在鼓里。毕竟,学生会是有这个传统的。”


早川突然明白初次见面时那些奇怪的提醒是从哪儿来的。主席团的人金玉其外,未必有谁真心想和你谈恋爱。原来说的不是宫崎,是昔日的森永自己。她哑然,过了好久,才问,然后呢?

“我故意和宫崎聊起你,问他最喜欢早川写的哪篇稿子。他当时正忙别的,随口说,是复读生那篇。我觉得奇怪,你分明没写过这个主题。又听他改了口,说是网球部。那就更奇怪了,因为网球部那篇,很明显不合他的胃口。”


“后来我去查了,才发现几年前的确有人写过复读生的特稿。不过署名的不是早川明羽,而是早川明理。那时候我才想起,你们很可能是姐妹。”森永站起身,把手中的饮料罐扔进路边垃圾桶,回过头来看着她。


“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学姐了。但是如果你想重回学生会,或者做点什么的话,我愿意帮你。”


*


真是时来运转,所有人都要帮她。早川从森永这里要走了对小林的调查结果,当森永提醒她这样高调不啻于树敌的时候,她说,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为什么?”宫崎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嘴角依然挂着熟悉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被她的决定震动。


他顿了顿,见她不答,又柔声劝道:“你明明知道力挽狂澜是有可能的。从我的角度看,事情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早川不接话,只是问,学生会给我的感觉一度像是卡夫卡的小说《城堡》。您读过那个故事吗?

宫崎点点头,说,土地测量员K受命赴任,长途跋涉,到达城堡脚下的村落,然而他费尽周折,却怎么也不能进入城堡,甚至怀疑目的地是否存在。


概括得真好,早川夸他,您是个有文化的学生会主席。

宫崎欣然接受了这个尖酸刻薄的夸奖,又饶有兴致地问,你就是这么看学生会的?


“挺长一段时间是这样,后来稍微有所改观。主要是身在其中,才会发现,不是我们想把效率搞得这么低的,也不是我们想把态度弄得这么差的,”早川耸耸肩,“是真的没办法。”

宫崎点头,顺便换了个姿势,把下巴搭在右手手腕上,左手则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用余光看起来新收到的消息。用若无其事的姿态给人施压,他一向强于此道。


“可是学长,面对这么一个学生会,不是所有人有本事做主席的。您可以,小林不可以,我也不可以。又或者说,您愿意,小林愿意,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愿意了。”

宫崎翻消息的动作持续了一会儿,终于停下。他把手机扔到旁边,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刷过办公室静止不动的空气。良久,又重新睁开:“那你接下来呢?准备怎么办?”


“明年四月社团招新,我准备成立一个新的社团,专门做特稿,如果宣传部有意愿的话,也可以和新社团合作。这样在选题和发稿上都会更自由,出了问题,也不用归到学生会头上。”

“可是所有社团的账都是从秘书部过的。”宫崎挑眉,“你就不怕小林的朋友们和你过不去?”


“您不是也说我手头有他们的料吗?”早川反问,“走一步看一步嘛。更何况今井副部长和我的关系也不差,小林下去之后,她怎么也得当个部长吧。”


“那再往后呢?”宫崎追问,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你准备把爱好发展成专业?”

他的声调和表情都像班主任给学生父母开家长会,可惜实打实的关心照顾里又带了一丝看戏意味。早川默然不语,又听他清清嗓子,开始分析利弊。


“我说认真的,咱们这儿记者的日子可不好过。进日报的难度太大,进周刊又会被人看不起。第一年的生活基本上等于精心策划的肉体折磨,中间穿插一些在职培训内容。记者的生命周期很短暂,四十岁一过,精力衰退,就会被公司派去做别的事情——你想好了?”


而且,宫崎又说,工作重心除了追踪热点,就是谈天说地、阿谀奉承,从俱乐部到警视厅到地方警署,逢年过节都要打点好关系。还有那种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案件的受害者是黑社会、流浪汉或者非白种外国人的话,新闻价值就会减半。按你的说法,这不是相当于进了更大的学生会?


他的这番长篇演讲显然已静候多时了。早晚会说的,不是今天,或许就是毕业前夕,作为临别礼物,送到她手上。早川撑着桌子,木头纹路凉凉的,一点一点沁入掌心。她端详着宫崎的脸,看够了,干脆一抬腿,坐到了桌上。

宫崎说我那儿还放着东西呢,你别给我碰翻了。早川挪了挪屁股,说了声,放心不会,我背后长眼睛。


“要是按照您的说法,我什么工作都不要找了,反正人类社会的本质就是超大学生会。”她侧过身去看看桌上的文件,是艺术节的涂鸦审批。图案绚烂又狂野,不是保守主席团喜欢的路数。于是打开印泥盖子,佯装要往下按,手腕悬空,瞥见宫崎波澜不惊的表情,更定了决心,“咚”的一声压在空白处。

“我还没想好,离升学还有一年半呢。可能社团做着做着,就满足了,止步于此。而且现在除了上智大学和日本大学,似乎也没有本科学校专门设立新闻专业。可以慢慢来。”


阳光经窗玻璃折射落在宫崎眉心,一枚明晃晃的光斑,好像颤抖的银币。早川说,对面教学楼可能有人正在狙击你。宫崎说,没事,向我开炮吧,死在学生会办公室,横竖也算殉职,是要裱起来挂在墙上的。两人一同笑起来,过了会儿,宫崎说,他们都觉得小林是个狂妄的家伙,其实呢,你才是最狂妄的那一个。

“我哪里狂妄了?”早川反问,“我那么谨慎……那么乖巧。”


“你见过真正乖巧的人自夸吗?”

他终于走上前,把那张退部申请从桌上拿起来,在眼皮子底下细细读过一遍。往空白处签了字,又拉开抽屉,轻轻放进去。那页纸落在一张又一张文件顶端,像是新雪压弯松枝。抽屉“咚”的一声合上,早川注视着他的动作,莫名感觉一阵轻快。轻快过后,则是未曾设想的惆怅。


“后悔了?”宫崎问,“后悔了还能改。”

“不改了。”她收回目光。


宫崎想了想,又道:“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

又是那种动人心弦的低沉嗓音。或许有许多潜台词藏在幕后,然而早川懒得问了。“哦——”她拉长声音,继而微微眯起眼睛看他,“既然主席什么都知道,还那样为难我,心里不会觉得愧疚吗?”


“不会,”他神色轻松,如同早就守候在那里,“你是你,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早川试图从他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可他的态度是那样真诚,真诚里又带着一丝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戏谑。曾经那抹难懂的哀伤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有他的表还在走着,滴答,滴答,声声复声声。

“巧了,”她于是露出一个微笑,“我这次看到了姐姐高中时候的日记。里面没有一个字提到过你。”


他的身影倒映在表盘,被玻璃裂纹拆成几瓣。霎时间,早川心中猜测,他是否生活在某种分裂之中。然而就算分裂,也是被牢牢框定在浅金色正圆中的整全。

他看起来既不遗憾,也不难过:“是吗?也正常。”


她后来又在宫崎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享受了一杯自助续杯的红茶,和两个搁在果盘里的橙子。宫崎邀请她坐回沙发的时候,她开玩笑说你是不是要给我下毒。宫崎说要是下毒也不会在这儿,没有不在场证明。

她也没想过自己竟能与宫崎和平共处,坐在沙发上聊天。他问她冬季刊还做不做,她说当然。他又问你们现在百废待兴,都快倒闭了,要怎么救市。她说你不要乱用词语,虽然没有社团可以合作,但是可以征集稿件,做普通人的家族史。


家族史?宫崎问。

春季刊的题目不是叫“三千分之一”吗?这次准备做个后续,写父母祖辈的故事。


哦,这样。他点点头,也挺好的。

什么叫“也挺好”啊!早川翻了个白眼,你去问问你爸妈,人家经历不要比你丰富太多了!


他只是笑,抽出水果刀。橙子对半切开时,一股酸涩浸入空气。早川很礼貌地挑了一片,被酸到表情扭曲之际,听见宫崎说,沾点盐会甜一点。


“讲究。”她评价,“那你这儿有盐吗?”

他摇摇头,又切第二个:“没有。”


那你不是废话吗。早川无语,吃完橙子,扯了张纸巾就要道别。走到门边,身后的宫崎突然开口。

“早川,”也不知道是在叫谁,“你比我勇敢。”


这句话她已听过第二回。真像是过期的证书,不知道要颁给谁。早川笑了笑,拧下门把,没有回头。

“谢谢学长。但是勇敢本身并没有什么作用,它也不是胜利的代称。我只是……想要做回我自己。”


“可能也不存在什么本来的自己,”她朝他挥了挥手,“谁知道呢。”


*


早川两步一级跳下台阶,仁王正在一楼等她。日光和阴影将墙面斜割作两半,他单手插兜,和路过的同学说话。

“好可怜,难得放个假,还要被拉到学校来点卯。”他剩下那只手拍拍自己的心口,“学校应该给我发奖状。”


早川还想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同学就已瞥见了她。目光交错,对方眼神里仍然带着一丝八卦,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却听仁王说,唉不聊了,一会儿还有约会。


“去哪儿?”同学和她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仁王往后仰了仰,“听她的。”


她站在那儿听他俩闲扯。落日熔金,浅紫色的云朵如同破碎的河滩。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自己翻闲书时看到的趣闻。说是在印度尼西亚,当有人问你要去哪里,而你要么不想告诉他们要么尚未决定的时候,就该回答说“lagi tjaji angin”,意思是“我在等风”,好像你是一艘帆船,正在驶出港口,冲向浩瀚的大海。


同学走了。仁王踏上一个台阶,把放在口袋里的手抽出来,拉住她,问:“所以,接下来去哪儿?”


她没有急着给出答案,而是闭上眼睛。

“我在等风。”


(全文完)


——作者的话——


宫崎撒谎了。并非“你就是你,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而是正因为她是她,所以这一切,都在唤回他对前辈的记忆。那记忆里或许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遗憾。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这就是他送给早川的临别礼物。

想起之前还承诺要在终章把柚木召唤出来,结果现在柚木还是在东京,那就番外再见吧(对不起!

关于日本记者职业情况参考《东京罪恶》。“在等风”的小知识是从《椰壳碗外的人生》后记里面看来的。一瞬间就被触动,想着要拿来做《古典浪漫》的结尾。

终——于——正——文——完——结——了!

连载期间我曾数次设想自己要在结尾的free talk写点什么,然而真的到了free talk部分,却有种恍惚的感觉。这种体验似乎出现过无数次,在漫长的写作期间,在无数次的卡壳、删改与迷惑中,依靠想象的未来,引渡当下的自己。

这个故事大约萌芽于2020年秋天,天气很冷,大风。我去体育馆上课,路上,风把头发吹进嘴巴。我低头打字,在刚刚过去的夏天,我重新回坑网球王子,想写一篇网王同人。男主角初定幸村,备忘录里的文字,是女主角、新闻社社长、立海校内著名八卦小报负责人野原向网球部发去采访邀请,“好戏开场了”;场景转换,到了网球部集训现场,女主在后厨找到幸村,问他,失败是什么感觉,幸村自顾自切番茄说,没什么感觉;还有庆功宴过后,他们去卡拉OK唱歌,真田字正腔圆地表演《北国之春》,黑暗里,她吻了幸村,说他“换气好不熟练”。

没写完。可能我主观上不想让幸村坠入爱河。从宿舍到体育馆的路不长,几天后,我便把这个片段忘了。后来,女主角的姓名被改成渡边、改成森山、改成上杉,改来改去,改回了早川——我都忘记这个姓氏和我之前的同人《婚前恐惧症》重合了,难怪这么顺口。

在无数次修改中,幸村也被踢到男二号的位置,稳稳坐住,不动了。重新出现在男主角位置上的,是一登场就念叨着“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追幸村”的仁王雅治(这个片刻甚至更早,早在2020年夏天,可见仁王的神棍形象多么深得我心;当然,姐姐的故事,以及早川和幸村的根本冲突,也是2020年夏天就埋下的)。男主角一换,故事重心偏移,思路马上打开,全文架构只花了一天就搭好了。第二天,我想着“随便写个开头试试看”,结果就写出了前两章。然后一鼓作气,发了出来。(这种感觉,大概就和早川放弃攻略幸村并且意识到自己其实喜欢仁王一样,豁然开朗)(仁王:也行)

好像是巧合又好像不是。如果不是寒假那半个月攒下了存稿,我可能要很晚才会开启这个故事;但我总会写的(或许吧)。每周两次更新就像一只锚,把生活的节奏固定在某一频率。我可以精准回忆起那些与写作有关的片段:运动会部分写于元宵节,海原祭完成于飞机上,写东京之行的春夏,我和室友看完了《别被狼君所欺骗》,早川告白的几个章节则是2021年国庆节完成的,写完了稿,又去写论文。也就是从那个国庆开始,我变得特别忙,无法准时更新,攒不下存稿,因为恋爱线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恋爱过程中的折磨与怀疑,姐姐的过去太过庞大,学生会的斗争也极易庸俗,后60章写得异常痛苦。但也正是这样的痛苦,部分的,传达了我原先就想传达的东西:关于姐妹之间纠缠的情谊,关于母亲这一身份,关于宫崎这类世故圆滑的人,关于新闻社团内在的伦理难题,关于荒木老师头顶的天花板,关于姐姐体验到的压力与虚无……

为什么叫“古典浪漫”?余华有篇小说叫《古典爱情》,通过重写“书生赶考遇到小姐”这个经典才子佳人小说的套路,拆解了这个套路本身。取标题的时候,我简直野心勃勃,也想写一个“经典的”网王同人故事——第一章中系统给出的套路,的确是最最“同人”设定的那种(我十三四岁时一度沉迷……);然后呢,亲手拆解这个“经典的”故事——所以早川没有选择幸村,没有选择胜利,没有选择游戏提供的任何一种可能。她的所作所为均是“扮演”,借“扮演”实现僭越,最终卸下假面。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

我很难表达自己对早川的感情。非要说的话,也许“不近不远”用在这里比较合适。构思故事,难点有二。一是老的,为了让原创女主更加丰满,写作者必须在她身上添加诸多磨难,这样才能让她和“一开始”就“完美无缺”的男主角并肩(因为男主角都是读者的老熟人了),写着写着,我常常会质疑这种安排的合理性——是否把男主角想得太美好了?是否陷入了青春小说的套路,即,围绕女主角的所有都是真的,唯独男主角是假的,他不需要成长,不存在缺憾,他早就站在终点,一切都奔他而去?(这固然是一种两性权力差别和女性的“客体化”,但我以为此处的逻辑更加复杂一些。因为女性的主体性正是在不断挣扎、不断僭越中凸显的;这里真正的问题是,在一种先设的完满中,男主角们——仁王或者幸村——成为了一个不被探究的符号,对于同人来说,这是一种懒惰和不尊重,对于性别本身来说,这是一种对两性关系内部更加复杂的博弈与互动的无视)。二是新的,即这样一个对于读者来说太过陌生的女性角色——既不是第二人称代入感极强的“你”,也没有一系列图文创作丰富设定——如何获得大家的喜爱,或者认同?作为作者,我应该和她保持着什么样的关系?那样的一种远观,一种交互,是可能的吗?

说回仁王与幸村。刚刚开始创作关于他俩的故事时,我还没到15岁,热爱狗血的年纪,最喜欢看幸村男一仁王男二互相打架扯头花。几乎是转眼间,我就能当他俩的姐姐了。此番回头重看漫画,自然能发现,他们的形象利用了哪些讨巧的因素,后续发展是如何一步步偏离原本设定,人物如何在不同年代的公式书中“层垒叠加”,最终长成如今模样。我已经没法把他们当成少女时代的英雄来看了,所谓时光迷雾尽头的少年,听起来也有一点酸牙。于是我也尝试去问,在不曾被作者描写的地方,他们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弱点、错误与困惑?幸村的体贴温和与礼貌梳理或许是一体两面,在执着胜利的背后或许还有别样的故事,当他自以为能够掌控全局的时候,是否局面已经从他手中滑脱?仁王的举重若轻与浑不在意,究竟是因为真不在意,还是因为无法承担在意的责任?(所以我还挺喜欢公式书里幸村对井上放狠话以及世界赛中仁王对幻影感到困惑的剧情的。)

今年春天,我从图书馆去食堂吃饭,路上思考剧情。心里突然冒出一句话:长篇小说是一种技艺,磨练剧情人物的同时,也磨练自己。他日回看,或许文字本身难登大雅之堂,但人是琥珀,会在故事里结晶。

真酸。默念着这句话走向食堂的我,也像一个擅长自我感动的文艺青年。

但这的确是温暖而百感交集、痛苦而欣悦万分的旅程,早川的旅程,我的旅程。希望这样的旅程,也在某一时刻,打动过你。


正文已经结束,番外会在之后陆陆续续放出,包括好久不见的柚木柳生,早川仁王的未来,重磅(误)幸村if,姐姐没有死的if(可能会有)……你也可以在留言中告诉我自己想看的内容,非常欢迎。这边依然放出印刷意象调查群:五五九七三八七六一

说了好多,其实还有更多想说的话,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希望读到这里的你能够留下自己对这篇文的看法,最喜欢的片段或者对他们的想法,都可以。同人,尤其原创主角同人,是一种介于原著和原创之间的暧昧存在。我很喜欢这种形式,因为它有丰富的书写/解读空间。当然,因为cp“合法性”的缺乏,写作者需要更加努力,才能唤起读者的共鸣。

之后的计划是番外+一段时间的休整+BL向的一些短篇+新长篇《无法成为普通路人的我们》,长篇需要大纲和存稿,加上我最近准备重要的考试,可能要到十月份考试结束之后再开新的长篇连载。届时我们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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